文 /伊莎貝爾•希爾頓
來源:中外對話 2009年9月2日
尼泊爾水資源部前部長迪帕克•吉亞瓦利就如何從基層群眾的角度對喜馬拉雅氣候變化問題進行科學研究的問題接受伊莎貝爾•希爾頓的採訪。
『傳統觀點認為最赤貧的人群是最脆弱的,但是我們卻發現實際上中低階層最容易受到影響。』
尼泊爾水資源部前部長、尼泊爾水資源保護基金會研究主任迪帕克·吉亞瓦利先生在接受『中外對話』總編伊莎貝爾·希爾頓的採訪時認為,新的研究需要科學深入到基層人民中間幫助他們應對喜馬拉雅地區的氣候變化的問題。
伊莎貝爾·希爾頓(以下簡稱『希』):預測未來氣候變化對當地的影響,其準確度究竟如何?
迪帕克·吉亞瓦利(以下簡稱『吉』):人們對於這一問題有一些混淆:目前所發生的一切似乎越來越讓人感到恐懼,有些事情的後果是非常確定的。除此之外,儘管各種各樣的模型對各類情況作出了預測。但是,喜馬拉雅地區所面臨的問題還沒有真正開始得到解決。科學在研究降雨量以及降雨量對當地所產生的社會影響方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希:科研工作如何能夠與這一地區更緊密地聯繫起來?
吉:在喜馬拉雅地區和南亞地區,不同地方所受到的影響是各不相同的,而且冰川僅僅是問題的一部分而已。馬爾代夫將會被淹沒,斯里蘭卡或許將遭受更多的海嘯以及更猛烈的風暴的侵襲。孟加拉國也會面臨著許多自身的問題。這些國家不會受到冰川問題的直接影響。對冰川問題進行研究的意義更多的是在於其強大的指示功能:冰川可以清楚地告訴你有不對勁的地方了。就像發燒去看醫生一樣:因為你知道你生病了。但是,我們還不具備足夠的知識,因此,我們無法準確地預測冰川對眾多地區所產生的影響。比如說,如果你看了最新的一份IPCC(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報告,你就會發現,喜馬拉雅地區完全是空白。當地的人們已經深受其苦,但是我們卻無法確定某項後果是否與氣候變化有直接關係。
我們在尼泊爾各地進行了一系列調研。當我們將農民組織到一起,詢問他們目前確實遭受的由氣候變化所導致的影響有哪些時,他們中的許多人根本無法將他們目前所遭受到的一切與二氧化碳排放聯繫起來。我們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在大部分的地區,氣候和天氣兩個詞是沒有區別的。但是,當我們問他們的農業正面臨什麼問題時,一系列的影響便顯現出來。
有些問題是能夠預測的,比如說,春季提前了一周。儘管『真正』的春天還沒有到來,萬物就已經開始生長。但是,隨後寒流卻有可能突然來襲。這種氣候對黃瓜的生長似乎有一定影響:雄花的數量會遠遠高於雌花的數量,因此收成就會減少。芒果開花結果之後,果實會萎縮脫落。所以,芒果的收成也大為縮減。生長在低地的害蟲開始向山上遷徙。某些低地的雜草也出現在地勢更高的地區。
為了了解人類所受到的影響,我們還對某些重大的地區性災難進行了研究。比如像印度季風的消失,或者台拉河地區的洪水等重大事件等。了解目前正在發生什麼至關重要。我相信,我們需要從氣候變化的角度重新思考發展的問題。而目前我們還沒能做到這點。
希:目前還沒能做到這點的原因是不是因為發展部門還沒掌握此類詳細信息呢?
吉:你說到點子上了。我們可以通過遙感技術和衛星獲得鳥瞰圖。儘管鳥瞰圖很有用,但是還不夠。對於像尼泊爾這樣地形多變、社會復雜的國家而言——全國擁有90多種語言, 103個種姓和民族——我們需要有地面圖作為鳥瞰圖的補充。我稱其為『蛤蟆眼』科學。
希:是不是因為高端科學無法進行細分從而無法解決某一特定地區所發生的問題呢?
吉:沒錯。我們面臨的問題涉及範圍很廣:生物多樣化、地質多樣化、文化和種族多樣化。我們之所以關注這個蛤蟆視圖就是因為我們發現人們並不是坐等《聯合國氣候變化公框架公約》第十五次締約方會議協議的簽訂。數百萬普通民眾正根據他們自己的民用科學以及他們的傳統知識做出響應,用他們日復一日的足跡投出他們的選票。人們正是通過這些來做出他們的日常決策。
高居象牙塔的科學需要真正走下神壇,與民用科學和傳統知識進行面對面的交流,了解目前所發生的一切,從而各國政府也能夠進行規劃。高高在上的科學已經開始研究為什麼黃瓜的雄花的數量大於雌花的數量,漿果的成熟期為什麼會不對的原因。
舉個例子,沒有人研究土棲動物群的問題,土棲動物群對萬物的生長至關重要。並且一旦出現問題,它們是最早的一批指標之一。它們能夠影響從植物到鳥類在內的一切生物。然而沒有人知道它們怎麼了。科學家們需要重新調整他們的研究方向,多聽聽當地群眾的意見,然後再去開展研究,這樣他們提出的戰略才能更站得住腳。
希:研究結果發現什麼人最容易受到影響,您知道嗎?
吉:是的。傳統觀點認為最赤貧的人群是最脆弱的,但是我們卻發現實際上中低階層最容易受到影響。原因是,最赤貧的人群從來就沒有足夠的土地養家糊口,所以他們總是不得不想方設法通過各種渠道賺錢。他們一年中有一部分的時間根據季節情況外出打工,因此他們已經擁有了所需的人脈資源。他們天生具備很強的自救能力,所以一旦收成沒有往年好,他們就把更多的時間花在外出打工上。
而對於中低階層的人們來說,他們有足夠的土地使他們可以完全靠農作物為生。如果一年收成不好,他們也許還可以捱過去。但是如果連續兩三年都是如此的話,他們就會變得一無所有,那時你就會看到在印度所發生的一幕——農民因無法生存下去而自殺。這種情況在尼泊爾也有發生。貧困的人們雖然備受苦難,但是他們卻沒有被逼到絕境。真正受到重創的是那些中低階層以及更高階層的人們。社會穩定也會因此受到影響。
希:在這種情形下,我們有可能採取哪些應對措施呢?
吉:解決方案不應該僅僅針對水域、針對目前所存在的問題。我們可以大談特談一些宏偉的解決方案,比如說:建造高聳的大壩,但是修建大壩大概需要 40年的時間,然而在尼泊爾,一屆政府是否能夠執政40天我們都不知道。解決方案必須是數百萬個家庭能夠接受的。方案是否對他們有所幫助?如何幫助他們?對此,我們還沒有進行足夠的科學研究。我們需要民用科學、以及腳踏實地的真理。
對於如何做到這一點,我們有些建議。目前,我們還只是沒有足夠的數據建立地區模型。但是,比如說,如果在尼泊爾的每個學校裡面設置一個氣象監測台,讓孩子們讀取監測台的數據,讓校長將讀取的數據傳真回來,那麼數據採集點就從450多個猛增到4,000多個。我們的數據就會突然之間豐富起來,而且同時還讓當地群眾能夠全方位地了解問題。
雖然這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是一開始,只是在學校裡設置雨量器,並跟當地的調頻廣播電台合作發布數據。廣播電台對此非常興奮,因為他們能夠談論當地的天氣情況了,而不是照本宣讀從加德滿都發來的天氣預報,而這些來自加德滿都的數據可能跟當地沒有絲毫關係。
我們希望我們的報告能夠指出一些最根本的東西、那些當地人們已經採取的應對措施,例如:建造高腳房。這樣汛期來臨的時候,他們就可以搬到樓上去,從而保證人的安全和糧食的安全。險情過去後,他們可以再搬回來。有些村子已經將他們的地基升高,只是升高了一點點,但是卻足以躲避洪水。
希:但是未來的洪水不會更嚴重嗎?
吉:並不是所有的主要洪水災害都是由於水量過大所引起的。比如說,科西水難發生時,水量其實比平時的水量還低,其發生的根本原因在於大壩修建的不合理,從而導致印度比哈爾省的350萬人口和尼泊爾的6,500人口流離失所。如果明天的洪水更加嚴重,我們就會遭遇更多的類似科西水難的現象。未來的洪水也許會更嚴重、更頻繁,但是我們無法確切地知道將會發生什麼。
訪談者簡介:
迪帕克·吉亞瓦利:尼泊爾水資源部前部長,尼泊爾水資源保護基金會研究主任。
伊莎貝爾·希爾頓:『中外對話』總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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